
他依然是拼命地往前踩,一邊示意我把風箏放出去。
放出去的風箏乘著風很快就扶搖上天,天氣很好風很好,
一肚子的壞心情都被風箏拖著飛到天上去了,
我喊著他:「千帆,你看風箏飛得好高,再踩快一點。」
我在他的耳朵旁喊著。
他就繞著操場的紅土跑道一圈又一圈地騎著,風箏越飛越高,
可惜沒辦法帶著我跟他一塊飛。
身後跟了一堆小鬼頭,追著我們越放越高的風箏又叫又跳,
「你會不會累,要不要換我踩呢?」
『你乖乖坐著就是了。』
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小飛俠彼得潘,
我該跟他要一點那種讓溫蒂可以飛起來的魔法粉末。
這樣我跟他就可以跟風箏一起飛,飛到遠遠地不知名的地方,
風箏繫在腳踏車的把手上,我跟他坐在司令台上,他已經累癱,
不雅地攤成大字形躺在司令台的地板上,操場上的人漸漸多了,
有慢跑的,也有人來打球玩耍的。
「喂…」『幹嘛?!』
「我問你一件事?」『什麼事?』
原本要出口的問句到被他這句話給逼住了。
也沒什麼,只不過是一句孩子氣的話。
『什麼事咩?』他偏過頭來問。
「沒什麼,只是想問你。」
我就是問不出口,以前他每回跟我借東西時,
我三天兩頭逼著他問的一句話,現在倒是說不出來了,
這回他跟我借一個人過節,他什麼時候要還我一個人過節。
『怎麼了咩?』
「只是想問你,向我借的東西什麼時候還呢?」
『嗯!什麼?』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。
或許我們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小朋友,
已經不在流行「什麼時候還的。」的小心眼脾氣。
有些東西不像橡皮擦自動筆,可以借來借去,要借不借隨便人。
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要人家還的,也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被還得起的。
從小到大的每一張借條從來都只證明他跟我借過東西,
我總是忘了要求他加上去歸還期限跟方式。
這樣的借條有等於沒有,望著天上擺尾平飛的風箏,
一扯一扯地想要掙脫牽繫。
別急呀!再多留一會,讓他多陪我一會。
我知道我們一定會放風箏遠揚,
風箏一放,也就是我跟他該散了的時候了,
他就要跟著風箏飄飄遠去,不知蹤跡。
從那年開始我年年三大節都會收到他的借條,
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就像只是陪他過節的伴。
感覺自己就像情人節的巧克力,聖誕節的聖誕樹,
花姿招展就只為了增添過節的氣氛。
雖然說我不用自己一個人過所有兩個人過的節日,
但是我寧可一個人守著我的小屋子跟我的加菲布偶,
畢竟,我不希望永遠都只當個過節的裝飾品。
我開始收集他的借條,每一次他寫了借條,我就會出借東西,
小時候出借鉛筆橡皮擦,
長大了出借時間跟陪伴,久了開始出借感情。
鉛筆橡皮擦再買就有,時間跟陪伴就當友情價半借半相送,
那感情呢?他什麼時候還他肯不肯還呢?
他該不會又跟我說「借一下會死吧!」
我的抽屜裡滿滿的都是他那種淡藍航空信紙寫的借條,
但是我卻不能拿著這些借條追討我的感情。
這些借條一點都不能證明我出借感情給過他,
那只是我私底下偷偷塞給他的,他根本沒跟我借過。
就好像他從來不會跟我借故事書,但我都會拿著我覺得好看的故事書,
強迫他借就只差沒逼他交心得報告供我批閱。
『淡淡!』電話那頭佳芬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裡。
『妳一定要來喲!』
「嗯!」我漫不經心的答應著,雖然我十分確定自己不會去,
自從他不再寄借據來之後,我就斷絕了一切會跟他碰面的機會。
當一個人不需要跟妳借東西的時候,
那就表示他已經有那樣東西或許是他根本就不需要這些東西。
這時候就是該絞斷風箏的時候了,我只是一個拉風箏線的人,
能夠決定風箏非多高飛往哪裡的是風,不是我。
如果一只風箏要飛,在地上的我會成全,風箏屬於天空的遊牧民族,
不該豢養在我陰濕狹小倉庫中蒙塵腐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