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◎彼得‧梅爾

幾乎是每一天，在我們所謂的文明都會，我們都被搶劫。只是小小的搶劫，一般沒有肢體暴力，而且完全合法，可是，到底還是搶劫。一隻空空的、索求的手，硬生生向我們伸來，我們就把錢塞進這手裡。

有很多宜人的古老習俗，都被時代的進步和富裕扭曲得面目全非，其中有項習俗，更是扭曲得厲害，那就是給小費這件事。給小費本是偶一為之，用意是要獎勵額外付出的努力和關注，如今卻已成糾纏不休、沒完沒了的義務，是一種表面卑躬屈膝的勒索，從小吃店到四星級餐廳，加上其間一大堆數不清的中途站，都施行程度不等的勒索。

小費（tip）此一名詞的起源既有意思，又意義深遠。根據牛津英語辭典，tip這個英文字目前的詞意，大概是在十七世紀時成形，這本辭典形容得至為貼切，說此字為『流氓切口』。不知怎的，說不定是一兩個世紀的歲月流轉，促成了改變，這個字如今變得體面了，而給小費也成了逃也逃不掉的事。

眼下如今，到處都有強索小費的禿鷹。比方說，在法國，因內急而不得不衝進公廁時，很可能會看見一個嘴上有髭的大塊頭女人，怒目瞪著你闖進去。她面前有個小碟子，零星撒了幾枚銅板作為暗示。你要是沒有在這碟子上貢獻一下，這女人會嘟嘟囔囔罵人，搞不好還會來上一記濕拖把替你送行。在法國，要『尿尿』，付錢吧。

我常常在納悶，我們明明已為了飲食和服務付了帳，為什麼大多數人還是二話不說，另外多付一筆費用。是什麼原因，讓我們始終慷慨解囊，付錢給那些看來理直氣壯、做事卻粗心大意的人呢？給小費的本意絕非如此，而應該是要獎勵超乎本分以外的服務。我們會不會是想要討小費黑手黨的喜歡，所以欣然付出一大筆錢，博取對方臉上擠出來的那兩秒鐘冒充為微笑的表情？還是說，我們天生一副慈善心腸，樂於幫助不幸的人，所以發揮人類的惻隱之心，塞給他們摺疊過的鈔票？

才不呢，絕非如此。這和惻隱之心沒有關係。我們之所以給小費，是因為我們不知怎的，覺得我們反正得付就是了。要是沒付，少不得惹來一頓難堪，或別的更糟糕的下場，到頭來我們會因沒付小費而付出代價。以下有關小費與其心理動機的檢討，可以顯示出給小費這件事，牽涉到很多程度不等的壓力和不言而喻的威脅。

(摘錄自皇冠雜誌632期)